.回.湘.散.記.
———-吴小石
[按]時值有氣象記錄以來湖南地區最慘重的冰雪災害,芙蓉國裏概受冰封疑為北國,四水為之停滯、交通為之幾近癱瘓、電力設施破壞殆盡;兼迫近年關,萬千南下外務人員日思夜盼早日北上回家歡度春節,本人做為當中一員,零星記錄所見所聞,一則志以備忘,二則希流傳于朋友當中以資未能親臨者瞭解並能引發大家些許思索。
前期聽聞
元月8日,家鄉最高氣溫達20度C,父母笑言今年可能又不會下雪,心中未免有些許遺憾。
元月10日起,家鄉氣溫驟降,開始下雪,並在網絡上見到有關初雪的影像,雪太小,有些不屑,這也算下雪?期盼大點、大點、再大點。
雪,一直下。
各種消息鋪天蓋地而來,城市公交受到影響、自來供水系統開始出現故障、衡山張家界嶽麓山的雪景和霧凇很漂亮,小孩兒與小年輕在雪地裏痛快地瘋玩,心中期盼:雪,等著我,我可是好幾年沒見你了。
……
雪一直下,她,不停了。
交通,停了。電,停了。水,斷了。
南北交通大動脈京廣鐵路和京珠高速全線癱瘓,緊跟而來的是電力搶修人員的犧牲,很多城市停水停電,人們的生活陷入困境……
胡書記下礦井了,溫總去湖南了,想想還是不回了,不給政府添麻煩也算好公民不是。
連續兩次打電話回家,沒能聽到老媽的聲音,冰天雪地的能去哪兒?心中不由一沉,逼問之下,老頭子道出實情:停水已有幾天,愛乾淨的媽媽外出洗衣時摔跤致骨折。
雪還在稀稀拉拉的下,不時下著惱人的凍雨,該死的拉尼娜。
離除夕只有五天了,原本放棄回家念想,現在得想盡千方百計回去啦。
通過管道弄了張廣州至益陽的火車票,廣州滯留返鄉人員幾十萬,雖然鐵路系統竭盡所能調整線路恢復運力,但要想此時順利進入火車站基本上不可能了,2月2日起東莞到廣州的巴士暫時性停開。
深圳和廣州去長沙和常德年前的機票售磬,並且湖南的機場陸續喪失起降條件。
京珠南下車輛在省府的協調下可免費繞行廣西和江西,看來回家還有可能了。終於,有趕到長安汽車站的家鄉巴士了,可以回去了,儘管票價比較貴。
回家旅途
2月3日下午兩點半,坐上了回家的大巴,雖是陌生的各色面孔,又聽到了親切的家鄉土話,並且都在時刻關切著家鄉,擔心家人與家鄉、擔憂行程是否順利的神情是一致的。因繞行路途遙遠,儘管手機裏時不時收到京珠雙線禁行的消息,司機不時通過沿途的飯店與熟人得知京珠沿線分段分時限量放行,大家一致同意上京珠返鄉。
馬達轟轟響起,出發了!探路的小車已提前出發,司機正視前方使勁嚼著檳榔,副駕駛不時與前行的小車溝通路況。果真,機場高速火村入口不放行,京珠北入口不放行,大家的臉色漸漸凝重。
既然選擇了這條線路,返回繞行江西已不現實,那就硬著頭皮沿京珠旁的公路前行,實在不行走107國道,走一步算一步,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既不能順利放行進入京珠高速,遂七嘴八舌向司機打聽起家鄉的各種狀況來。
哎呀,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這麼厲害的冰雪,那簡直是……司機們打開了話閘。之前的聽聞不假,司機們的描述則顯得更為真切具體,原來,過來的幾輛大巴有歷經8天8夜、7天7夜和5天5夜不等才到達長安的,聽司機講竟然在韶關坪石呆了一整天,當時滯留的幾萬人把坪石的所有食品吃得一乾二淨……不難想像,那是什麼樣的狀況,大夥更為擔心和擔憂,默默祈禱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回复楼上的老乡:不好但绝不坏。人,总会有蛰伏的时候。我很庆幸,我已度过较长的蛰伏期,尽管在这七八年里头,尝过了社会的好多味道。
:handshake
老乡呀:'(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呀?
呵呵!心还很年青啊!不错!
去看看《奋斗》吧!一部不错的励志片!
感谢同事王先生的支持!
毫无疑问,我们都背负着沉重的生活压力,每天重复着这样或那样的工作。
而这些重复和负累,不应成为我们可以忽视天然公民职责的理由,更不应成为我们忽略自己心中梦想的借口。
工作之余,我们完全可以抛却一切工作的烦恼,翻晒清洗我们的内心,描绘并分享我们的激情与感受,享受我们身为“人”的乐趣。
说实在的过年没回家,不知道路上的实际情况,但我也一直在关注当时的情况。呵呵!当时看春晚群星朗诵诗歌时,流泪了!那一刻更敬重我们官兵兄弟们!他们是好样的!还有所有参与救援的好人们!
楼上的兄弟写的文章真的很好!在当时那么糟的环境下流露出的竟然是恬静和与家人的温馨!哦!你的人生一定是精彩的!!
谢谢金老大和楼上的老乡。
我们如何生存,并非难事。我们如何生活,则有着太多的想象与空间。发布上面这些文字,一则供各位新朋旧友了解一下当时之状况;二则,希望我们每一个人去关注我们的社会,去思索和关切。
谢谢!
我也是湖南的,為老鄉文辭喝彩
呵呵,想不到吴先生还是个写散记的高手。
支持,不过写在个人空间可能更好些。
这是本人于2月17日草草写的一些文字。此前有发布于红网论坛,现在回想起来,恍如昨天。特再发布于可靠性论坛,供朋友们分享。
对了,我是湖南人。
12點半過衡陽,還有百多公里就是湘潭,司機同大家商量,克服一下餓餓肚子到湘潭吃午飯。太陽很吝嗇地給了個微紅的圓形圖案,手機收到的天氣短信說氣溫在0度C左右徘徊,很冷。
下午2點,車到湘潭,本人當年求學的城市。急急地吃了午飯,上長潭西高速,到長沙,轉長常高速,離家越來越近了。
下午4點半,到益陽,感覺變化很大,硬體設施上了一個很大的臺階,但不知軟性環境怎樣。很快地,到了桃江,桃花江裏美人窩,桃江是一個令人無限遐想的地方。
出了桃花江鎮,便上了“桃梅高速”,幾十公里的路段,還是那麼窄,坑坑窪窪、時而上山時而下坡。天色暗了下來,看樣子雪災沒有郴州等湘南地區厲害,路邊的楠竹斷裂的不多,霧氣慢慢濃了起來。
車過武潭41公樁收費站,轉207國道,離家還有41公里,路面好了很多。不久,即入安化縣境。時間:2月4日晚7點。
陸續有人下車,取行李、相互拜個早年,時間耽擱不少。車到仙溪,又有十來個人要下。等不及了,叫了個熟人的小車,打個電話給老爸大概得十來分鐘到家。
小車快速穿行在霧藹的世界裏,車窗外朦朧的景致是那般熟悉。
很快,下車,聽到雪地裏哢嚓哢嚓的腳步聲急切地傳來,是老爸!很快,看到老媽吊著手臂在家門口等,趕緊沖了上去。
兩個老傢伙蒼老了一點點,忙著在爺爺的遺像前鞠躬,點上一支香煙,到家啦。
時間:2月4日晚8點半。耗时30个小时。
過年拜年
燙上酒,同爸爸媽媽小酌三兩杯,吃過晚飯,一覺睡到大天光。
外面好景致,好大的雪,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雪!這麼大的災情,這麼大的冰雪,是很多人家大大的傷痛,本人無心拍攝,還是喜歡小家碧玉似的江南雪。
吃過早餐,一家三口就得去逛街啦。媽媽的骨折要去醫院復查,要去換台好點的洗衣機,要去採買一批高檔的煙與酒,還得去買價格超貴的新鮮蔬菜……這不,還有一天就過年了嘛。
農曆29晚上HUNANTV的賑災晚會很是感人,張書記的言辭與情感震撼和感染了每一個人,爸爸、媽媽、我,都留下了淚水。
為犧牲的烈士、為每一個幫助和關心支持我們的人、為還在遭受雪災之苦的人們敬一杯!
早起,今天過年啦!
炭火盆燃起,安頓好老媽;燒開水,準備宰雞,燒熱水,準備洗澡。一切妥當,做哪些年飯菜可難倒老頭子了,三個人吃什麼好?於是又一番早點娶妻生子的嘮叨,哈哈。
長城幹紅,金六福白酒,老頭子的幾個拿手好菜,祭祀祖宗,燃放鞭炮,便團團坐一起開始了,敬酒,說著吉祥話兒,又是一年。
除夕之夜的煙火如同往常,還是那般絢爛熱鬧,空氣中彌漫著火藥硝煙。中央台的晚會有些兒格式化的做作,沒認真看,索性拿起電話與親戚朋友聯絡,或問過年好,或拜個早年,或約定哪天去府上拜年……
大年初一,收到了兩位老人家的紅包,然後趕緊準備牲肴香火前往祖山給仙逝的爺爺奶奶拜年。
你來我往的拜年活動開始啦,今天你家,明天我家,走來走去迎來送往,好不熱鬧。
[後記]這是一次特殊的回家過年,過年的形式倒是年年歲歲均相似,返鄉的旅途因冰雪災害而變得極為不易,雖受災害,社會的氣象亦因為是次特殊的回家過年而有較大的變化,實為幸事。同時,自然災害是由長時間嚴重破壞環境所致,面臨事故與災害我們顯得比較脆弱或規劃先天不足或準備不足或應對不力,均值得我們反省和變革。再之,自雲岩到郴州沿線每隔50米並排站立的兩位年輕士兵,還有那個手指凍得通紅朝我們揮舞歡呼的小士兵,他們的形象一直深留腦海,揮之不去。特記之。
過了梅花,不久就進入湖南境內的宜章,霧氣大了起來,車燈所及之處除了十來公分的積雪,就是路邊彎腰到地的晶瑩剔透的風景樹木,甚至有一部分不堪冰淩重負而斷裂。
南下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禁行,只有多輛巡邏警車在匆匆逆行北上,可以看到前面長長的車龍逐漸熄滅了車燈,看來,前面動不了了,是車禍?還是其他什麼?
看了一下時間:2月4日淩晨2點。
等吧,掏出檳榔和香煙,同司機不咸不淡地聊了起來,不知哪個小毛毛小便了,其父母手忙腳亂地忙著換尿不濕,一下子小毛毛響亮的哭了起來。檳榔嚼完了,再拿出一包,小毛毛也安靜了,外面只有南下線上匆匆穿梭的警車。所有停下的車子都熄了燈,看樣子對很快能恢復運行失去了希望,一不留神,霧氣籠罩著整個世界,絕大多數旅客都昏昏地進入了夢鄉,幾處不同音效的鼾聲在車廂裏回蕩,世界真安靜。等吧,放心啦,總不至於在宜章過年,司機說。
同司機嚼完了三包檳榔,霧氣漸漸散去,眼前是一條望不到邊的黑壓壓的車龍,有一半是超長的載重貨車,並且大部分都是東北、西北等地區的車牌。司機講,這些貨車根本不敢走高速以外的公路,僅可單行的路面一旦有點結冰並有些坡度,他們就只能趴在那等待除冰,雖然牙癢癢地想罵他們這個時候添什麼堵,但誰不想快點回家過年呢,我們起碼到了湖南境內,他們肯定得在路上過年,湖北、河南、陝西也是大雪天啊。
天空完全明亮了起來,整個一白茫茫的世界,近處的山,遠處的山,全呈弧形白色輪廓狀,細看之下,心中一緊,所有的樹木,楠竹、松樹、不知名的樹木甚至灌木都斷了,再仔細一看,附近的農舌全部頂著二十公分以上的厚雪,屋簷上象掛麵似的吊起了又粗又長的冰淩,電線杆歪歪斜斜地,電線基本上都結著厚厚的冰霜掉在雪地裏……家裏也會這樣嗎?
前面的車慢慢動了起來,全車的人都醒了,車廂熱鬧了起來,亂七八糟地議論、指點、唏噓,看了一下時間:2月4日6點30分。
走走、停停,大約三公里,前面果然是一處長坡。兩旁的軍車多了起來,綠色軍卡、推土機、鏟冰車、發電車、炊事車、警車,除了兩個一組的站崗士兵,看到的軍人多了起來,很多士兵裹著睡袋很香地睡在綠色軍卡裏,不遠處上百號士兵在奮力鏟冰推雪。
停停、走走,8點不到,前面是個服務區,著綠色軍裝的士兵多了起來,一大片一大片整齊的綠色,這一片拿著飯盒準備發放早餐,這一片整齊地端著飯盒喝麵條或嚼饅頭,那一片拿著鏟子排隊迅速上車……
剛過服務區,前面綠色軍卡車廂裏的一個士兵對著我們歡呼起來,戴著厚厚的毛皮軍帽,穿著厚厚的綠色軍裝,馬上發現他的手指凍的想粗粗的紅蘿蔔,司機連忙鳴響喇叭,整車人也揮舞著雙臂歡呼起來,很多人亂七八糟講:這個兵怕是我們梅城的吧,好小子!肯定是我們梅城的!莫不是我嬸子的大崽吧,冰天雪地的,蠻造孽的呢。
慢慢地,過了郴州,郴州城外的高壓電線塔倒掉的真不少,他們怎麼度過嚴寒……稍慢點,又過了耒陽,一過耒陽,路面好了起來,軍事與工程車輛也少了,除了高速公路外面是清一色的白茫茫,路面中央竟然幹了,大巴又歡快地跑了起來,看來今晚到家是沒問題的啦!仔細詢問過司機大哥之後,趕緊掏出手機打電話給老爸:昨天就上車了,現在已經過了耒陽,晚上十點前可以到家。
可以看到並行的京廣鐵路了,所聞不假,南下的全是柴油列車,並且是雙火車頭。高速路上南下的很多是滿載高壓線纜、角鋼、絕緣端子、發電機等的大卡,成群結隊的。
出廣州,插106國道,過佛崗,到乳源,沿途所見京珠沒有北上車輛南下車輛也聊聊無幾。
暖氣剛出廣州外環線就已開啟,暗紅的太陽已然下山,越往北,蕭煞的寒冬意味逐步來臨。
沿途不時有小車放下車窗同我們激動地搖手打招呼,原來是自駕車回家的,因路線不熟在路邊等待回去的家鄉巴士,沒多久,竟形成了一條不短的車龍。
如果乳源站不放行,就得走107一直到郴州以北才能上京珠,兩三百公里的高寒山區路線其崎嶇坎坷再兼冰雪阻隔令人不堪設想,已經八點,到乳源入口旁的飯店喂飽肚子再說,帶著最後的希望,吃了飯再說。
乳源入口清一色的紅叉指示燈,飯店老闆燃放鞭炮迎接我們這些急切返鄉之人,並透露入口將在兩個小時左右放行。一時間車龍彙集在飯店前,鬧哄哄地打著招呼,鬧哄哄地點菜、吃飯。
果不其然,九點不到,入口綠勾放行指示燈亮啦!欣喜的人們呼朋引伴迅速上車,快速來到入口。
“去哪里?”
“湖南!”
“上級通知,去往湖南的車輛免收通行費,走好!”
“謝謝!谢谢!!!”
很有些感動,同時也印證家鄉的災情應該很嚴重,心情又沉重起來。
高速就是高速,大巴一下子就以120邁左右的速度奔跑起來,稀稀拉拉南下車輛的車頂無一例外覆蓋著一層冰雪,會車之際都無一例外地鳴笛示意,是相互致意,還是其他什麼呢?
天色完全暗了,黑漆漆的,因為是北行最早放行的一批,我們的巴士一馬當先領著車龍疾行,司機將暖氣加大了一檔。
出了京珠北,天色慢慢地亮了起來,先是黑漆漆之中朦朦地加了點點白點,漸漸地多了幾分白色,漸漸地天空亮堂了許多,可以看到不遠處戴著白帽子的山了;車速,也漸漸慢了下來,前面,是幾十公里的長坡。
司機講,上完這段坡,就是鬼見愁般的雲岩,京珠高速此段海拔最高、霧氣最多最頻繁。
十多分鐘後,司機神情專注于前方,車子開始有點顛陂,透過窗子,附近山坡上的灌木都或多或少地凝結了晶瑩的冰枝。
很快,路邊的風景樹木全部掛滿霧凇,車子顛陂逐漸厲害,看樣子路面結冰程度在逐步加大,兩邊的山坡覆蓋著似雪非雪的白色,天空也逐漸明亮起來。
換檔,感覺司機抓住方向盤的力量大了許多,前方路牌一閃——“雲岩”。
車速慢了很多,顛陂了很多,可以看到,“雲岩”兩個字下面掛滿了手指粗二十公分左右長的冰淩,不知什麼時候,路邊竟有十來公分的積雪,路面也變的只能勉強單車通行了。印象中,家鄉也沒這麼深的積雪。
漸漸地,看到路肩上停放著推土機等工程車輛,路邊堆滿了灰色的雪,原來,路是用推土機開闢出來的。
路肩上停放的車輛多了起來,推土機、綠色的軍用大卡,閃著警燈的警車。兩邊的風景樹木全部晶瑩剔透低頭彎腰,限速提示牌上掛的冰淩變的越來越粗、越來越長。
雲岩界到了,馬達的嚎聲好大,很多人紛紛擦掉車窗上的霧水對著外面指指點點,興奮的交談著什麼。能見度一下子降低了,奶白色的濃濃霧氣貼著路面卷了過來,暖氣已經開到了最大檔位,仍不由裹緊了衣服。
不知幾時,前方50米左右,一輛警車閃著燈在引導。突然,朦朧中看到路邊冰雪中並排站著兩位年輕的士兵,左手執旗,右手指向北方,很有些愕然;再過50米左右,冰天雪地的霧氣中,又並排站著兩位年輕的士兵,左手執旗,右手指向北方……感動,感動,司機輕鳴著喇叭,大夥不甚唏噓,紛紛豎起拇指,很多身為母親的女性流下了淚水……(一直到郴州,北上南下沿線每隔50米,就並排站著兩位年輕的士兵)